<三十六>
白齊仁跟著爸媽帶著端木優來到位居山林間的靈骨塔,這的幽靜與平和讓人彷彿覺得時間都靜止了,城市中的繁忙與混亂完全是另一個空間的氣氛。 當白國福指著前方說是沈書文的塔位時,白齊仁看見熟悉的身影,突然心中有份悸動,當他跑過去確認時,卻看見了柳靜依與高達奇似乎……。 但是在他還來不及思索該怎麼辦時,卻已經脫口喊出:「依依?」 柳靜依看見白齊仁時,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只有端木優發現,然而更讓人意外的是,柳靜依竟然一眼就喊出白齊仁的名字,而高達奇卻喊出了「書文」。 「你怎會在這邊?」柳靜依看著與自己想念的人有極度相似白齊仁,對於他的出現,讓柳靜依心中有個感覺想抓住,但是那感覺卻稍縱即逝。 「我……」看著好久不見的人,白齊仁這才想起來自己將近三個月沒有見過柳靜依了。 她看起來似乎沒事了,氣色也比以前好多了。雖然眼睛泛紅、臉頰上似乎還掛著淚珠,但她認得我是「齊仁」──而不是「書文」了。 白齊仁突然意識到這樣的結果,心彷彿漏了一拍,讓他覺得莫名的不舒服。 柳靜依茫然看著高達奇,「是你找他們來的?」 高達奇搖著頭,「不是。」而他還在錯愕自己剛剛誤以為書文出現了。 原來,我還是沒辦法……。 他將視線從柳靜依茫然的眼眸轉移到白齊仁身後,發現他身後還有五個人一直盯著他們看。 這五人其中有一人還是『巧香緣意』見過的女生,她好像叫做──「白雅婷。」 白雅婷剛開始看見高達奇也嚇了一跳,聽見他似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,心有種莫名的高興。 怪異的氣氛,讓人不知道如何開口,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的樣子,直到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的端木優偷偷拉了拉白齊仁的袖子,暗示他可能要說些什麼。 看著端木優那鼓勵的笑容,白齊仁才走到爸媽身邊介紹:「爸媽,她是柳靜依,是──大哥當初要娶的人。」 白國福與方美聽見白齊仁的介紹,都睜大的眼睛錯愕的看著柳靜依──她是我們的媳婦。 方美伸出手,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向一臉茫然的柳靜依。心中的激動與不捨讓方美紅了眼筐,淚水一直在眼底打轉,直到她觸碰到柳靜的臉龐時,才慢慢滑落。 「妳……妳就是……書文的老婆……」 方美雖然小聲呢喃著,可顫抖的話語間有著疼愛與關懷。柳靜依在被摸到臉的那一刻,突然心中彷彿有種思念、有種懷念的感傷,好似熟悉的溫暖,讓她想起了──「妳是……文的親生母親?」 方美點了點頭,只見柳靜依緊抱著她,不斷的說:「終於跟妳見面了……我終於見到妳了……」 摸著柳靜依的頭,方美輕聲安撫著:「乖,孩子辛苦妳了……這些年……真是苦了妳了。」 高達奇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、聽著他們說的話,最後才將視線放在一旁也默默擦拭眼角淚水的白國福。 「你們是書文的親生父母?」那白齊仁不就是書文的雙胞胎弟弟?難怪,會長的那麼相似了。 「是的。我姓白,叫做白國福,是書文的生父,我們是他的親人。請問你是……」白國福伸出右手禮貌性的自我介紹。 握著白國福的手,高達奇才揚起令人感覺非常值得信任的笑容。「高達奇,是書文的死黨。」 白國福第一眼就喜歡上眼前有著爽朗聲音、笑容令人非常舒服的男人──原來他是兒子的好朋友呀! 高達奇知道他們的身分後才又將更仔細的看了看他們。 「書文曾經跟我們說過自己是養子的事情。」高達奇轉頭看著沈書文塔位上的照片,欣慰的笑著。「書文一直很想見你們,可是他卻有所顧慮,所以決定結婚那天邀你們一起。只是沒想到……」 突然,高達奇才意識到自己提到不該說的;轉頭一看,果然他們的臉上都充滿著哀傷。 看他們的樣子,在看沈書文溫柔的笑容,高達奇嘆了嘆,心中對世間的無奈盡是無力。 「所以,當初書文的器官捐贈是為了救你囉。」高達奇看著白齊仁,發現他因為自己的話而白了臉,也發覺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直緊握著他的手。 白齊仁偷偷看了柳靜依一眼,見到她沒有太大反應的樣子,才一臉虧欠的點了點頭。 端木優緊緊握住他那略冰冷的手,想讓他好過些。 見到白齊仁的態度,高達奇走向他,用了的拍了他肩膀,看了端木優一眼後才說:「書文一直想讓你活下去,他臨終前一直唸著:『要救我弟……』所以,當時才會趕緊做器官捐贈的通知。」 什……什麼? 白齊仁一臉不敢置信,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,幻聽了高達奇說的話。高達奇緊抓了他肩膀幾下,給了他安慰的笑容。 「從以前,書文就說過自己有個心臟不好的弟弟,而且必須進行換心手術才可以醫治。他說自己健康的身子,讓他的人生嘗盡了酸甜,有幸福、開心的過著許多美好的日子已經足夠,他希望他的弟弟也有那個權利跟機會,能跟著自己愛著的人一起幸福無慮的生活,就像──」高達奇看了看柳靜依低著頭默默落著淚。 「就像他愛著依依,跟依依幸福生活一樣,可以一起做夢、一起去完成許多屬於兩人回憶的事情。」 柳靜依雙手摀住了臉,難過心疼的她,淚水由指縫中溢出。方美也難過的落著淚,輕輕安撫著柳靜依一直啜泣的身子。 看著沈書文的相片,方美很感動老天爺給了她如此善良體貼的兒子,雖然他與他們的緣分是如此淺薄,但是卻將自己深深刻進了所有愛他以及他愛的人心中。 「請你不要一臉虧欠、或是覺得自己對不起書文,他並不想要你用這種心情生活下去。他相信你的人生有你想要擁有的、想要把握的人事物,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新生活,用期待的心情面對自己的未來。」高達奇彷彿就像是說給白齊仁與端木優聽一樣。 因為高達奇看的出來,一直站在白齊仁身旁的端木優,是他深愛的人,他們倆都愛著對方、互相扶持的面對彼此的未來。 柳靜依緩緩走向白齊仁與端木優,高達奇攙扶著她那幾乎是搖搖晃晃的身子,讓她能有力氣的站在他們面前。 她看著他們兩之間的氣氛,柳靜依也感覺的出來他們彼此相愛著,可是當對上了白齊仁的雙眼時,他那閃爍不安的訊息,彷彿像是被人抓到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一般,慚愧、焦慮。 柳靜依知道他們若要能幸福的活下去,並須排除眼前障礙,而那阻礙他們的卻是自己與書文── 「請別覺得你虧欠了書文,或是傷害了我。其實,從在醫院見到你的時候,我大約就猜到你應該就是書文說的雙胞胎弟弟。 雖然我曾經有想過,書文的心在你身上,你有著跟書文相似的面貌,也許你可以成為書文、也許你就是書文也不一定──但是我後來發現這是錯的;你是你、書文是書文,你們是不一樣的人兩個人,誰都不可能成為誰。 就像阿奇說的,書文一心想要醫治你,就是希望你也能有幸福快樂的生活,不用因為自己可能隨時會心臟病發而離開世間,就不敢對所愛的人許下承諾。 所以,我並不是你的責任,你不需要補償我或是覺得虧欠我們些什麼。若真的想要為我們做些什麼──只要你能夠好好珍惜每一天、珍惜愛的人,那麼就算是對我跟書文最好的回報了。」 柳靜依淡淡笑著,她已經完全是靠著高達奇的支撐,才能站著將她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話全部說出。 聽見她說的話,白齊仁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。突然,他覺得一直在夢裡要他去尋找的人,心中一直掛念放不下的人,就是為了讓他了解他活下去的意義。 看著一直在身邊支持他、愛著他的端木優,白齊仁緊緊抱著她。 「以前沒有健康,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未來可言,所以對妳我一直都不敢給妳任何承諾,就算愛妳也不願意告訴妳,讓妳默默承受隨時會失去我的痛苦。我竟然那麼自私的愛著妳,只享受妳的愛、妳全部的奉獻,在我面前笑著、細心照顧著我,都沒有考慮到妳……」 依偎在白齊仁懷裡,聽著他那堅定的心跳聲,端木優幸福的、迷人的對白齊仁笑著:「就算你沒有說,我也相信你是愛我的。想跟你永遠在一起,一起白髮蒼蒼、一起回憶著年輕荒唐……我相信我們可以在一起一輩子,所以在辛苦都沒關係,只要我們的手還是緊緊握著就好了。」 看著他們那麼相愛,站在後面從未發一語的白雅婷與白雅夫互看了一眼後,發現彼此眼中那漸漸接受端木優的訊息,兩人心中都替哥哥能找到一生幸福而高興。 白國福擁著從剛才就一直哭不停的方美,他們也都替兒子能有一段好姻緣感到高興,但是看著柳靜依那似乎風一吹就會散去的背影,對她的心疼與不捨也越來越重。 明明即將邁入幸福的人生,卻在一瞬間消逝。他們看的出來,柳靜依得笑容下有著難以散去的寂寞,雖然心疼她、不捨她,可是他們卻無法為她做些什麼。 她也擁有著跟沈書文一樣的溫柔體貼,她將自己的痛苦埋在心底,用溫柔真摯的話,將白齊仁迷惘愧疚的心找到一扇明亮的出口,讓他能面對自己一直想掌握的幸福。 白家所有人見到柳靜依後都有同樣的感覺。 ──她果然,是最適合書文的女孩,也是書文最愛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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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黑了,回程的路上,車子內依舊放著清澈的音樂,柳靜依與高達奇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。 高達奇替柳靜依回絕了白國福他們要一起吃晚餐的邀約,因為他知道依依需要冷靜、需要一個能輕鬆呼吸的地方,而自己也需要那樣的地方。 看著她一直望著窗外的側臉,那一副思念著的樣子、眼眸中一直打轉的淚水,高達奇知道自己應該說些安慰、鼓勵的話;可是他說不出口,因為就連自己也很痛苦。 一直站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幸福,一直躲在他們身後守護他們的愛情,總以為自己是他們的一份子,這是三人行的一條路。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的誤會,原來是我自己硬闖入他們之間,是他們倆在加上我的路才對。 痛失好友的苦、所愛的人自殘的苦,不斷告訴自己必須完成書文的寄託、替依依支撐下去的我,好累……真的好累了。 就算再怎樣愛著……她還是只看的見他、心中還是只有他,而我心裡也一直有著他、也想念著他,我們──已經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出口了。 高達奇那無法自拔的痛苦讓他覺得彷彿快窒息了一般。 突然,只聽見柳靜依幾乎沒有希望、沒有生命的說著──「阿奇……如果,我們就這樣死了,是不是會好過些。」 彷彿是順應她說的一樣,高達奇加速往山壁開去──。
《未完待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