＜二十＞

 

　　自從那次失戀後，白齊仁就不常回家吃飯，甚至更沒有回家吃過晚餐。為了逃避想起以前的種種，他每天都會找活動或是找地方發洩。
　　可遇見了柳靜依之後，他就已經習慣了每天去醫院陪她。
　　所以今天他回來時不但嚇壞了傭人，也嚇壞了自己。
　　傭人會嚇到是因為白雅婷吩咐不用準備晚餐，所以在他回來之前餐桌是空的。
　　而他自己會嚇到，是因為自從認識了柳靜依之後，他才發覺世界這麼大，少了柳靜依的地方他都不想去，於是從醫院出來後就盲目的開車四處晃，本想買個晚餐去醫院陪柳靜依一起吃，最後卻打消了這念頭。
　　因為他自己明白，柳靜依正在恢復中，他不能太長時間陪著她，雖然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被當成是『書文』的替身。
　　可他更相信，這樣的結果只會更苦了柳靜依而已，所以他絕對不能這麼做。
　　白齊仁一邊吃著傭人為他準備的晚餐，一邊想著在醫院與柳靜依互動的情況。

 
　　【依依，妳有最喜歡的東西嗎？】吃完飯後水果，白齊仁決定趁這時間多了解柳靜依一點。
　　柳靜依彎著頭想了一下後才道：【東西啊？嗯……有阿！我最喜歡就是咖啡了。】
　　【咖啡？喝咖啡啊！】
　　柳靜依俏皮的伸出食指，在白齊仁面前左右左右搖擺著。
　　【不是，我喜歡的是煮咖啡，喝咖啡的話我很挑，但是只要是方諾煮的咖啡我就都愛喝。】
　　【方諾啊！嗯，我也喝過她煮的。說真的，她的咖啡有種很不一樣的味道，香味也很吸引人，喝了之後更讓人很難不去喜歡甚至迷戀上那種味道。】
　　【對啊！方諾煮的咖啡可是超一流的，雖然她有教我煮，可我怎樣都學不來。】
　　白齊仁見柳靜依一聊起咖啡，臉上頓時有了光芒，很明顯她真的很喜歡「咖啡」。
　　不過，當她雀躍的神情中，有著對方諾的喜愛與依賴，讓白齊仁心中有著莫名的酸味。
　　柳靜依看著白齊仁，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間失神，而且臉色也不怎麼好看，心想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。
　　【喂……你怎麼了？是身體不舒服嗎？要不要叫醫生來啊？】
　　柳靜依抓著白齊仁手臂，用力的晃著企圖喚回他的注意力。
　　【沒……沒事的。】白齊仁將手搭在那緊握住自己手臂的纖細手背上。
　　這舉動讓柳靜依趕緊抽離開手，下意識的搓揉著自己的手。
　　這樣的反應看在白齊仁眼裡，無疑是在他心口上畫一刀一般，讓他很受傷。

 
　　看著桌上的菜色，看著碗裡的飯量，白齊仁就無奈的嘆了口氣：「唉！早知道就不回來吃飯了。」
　　一想起柳靜依對他厭惡的反應，就讓他難過的沒有胃口，而且他也發覺到一件事情——
　　柳靜依好像都不曾叫過我名字？這是為什麼呢？
　　白齊仁捧著碗筷，又再度陷入到名喚「柳靜依濃霧」中的世界裡。
　　企圖在一團迷霧中找尋出答案與正確的路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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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柳靜依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，灑落著數點微弱的星光，臉上洋溢的笑容漸漸收起，換上的是眼眸中的無盡思念與悲痛。
　　看著她孤寂又沉靜的背影，吳佳鈴的心彷彿隨著她沉到了湖底一般，寒透心肺。
　　「書文已經死了，而那時我忍受不著書文離開的事實，選擇從醫院的頂樓跳下去──這些，我都記起來了。」柳靜依毫無起伏的語調，讓人感受不出她究竟是難過還是平靜。
　　當吳佳鈴想要更進一步去了解時，她突然發覺柳靜依雙手緊握著被子，肩膀在微微顫抖著。
　　她這才明白了一件事情──「妳醒來時就記起來了，只是忍著不說而已。」
　　柳靜依轉過頭看著好友掛在臉上的疼惜，讓她心中頓時覺得有股暖流湧進她身子裡，那是成為她最大的支柱、最大勇氣的力量。
　　「嗯，妳還真不愧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友。」
　　「依依……。」
　　「我知道這三年來，你們都希望我能忘記這些痛苦，能忘記曾經有過的幸福與快樂，讓我的人生從頭開始。老天拿走了我的記憶、你們收走了我的回憶，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，所以我並不怪你們。
　　可是，老實說如果可以，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將那些回憶還給我。」
　　吳佳鈴看著柳靜依的側臉，其實一開始她就不希望把那些相框、信件與文件等相關書文的東西都收起來，她一直認為能夠陪柳靜依度過失憶日子的，除了他們外，一定還要有那些與書文相關的東西。
　　吳佳鈴起身往櫃子走去，想要拿起那一袋比實質重量還要重的東西。
　　「我一直都還覺得書文還活著，而我明天就要嫁人了。書文他跟我一樣既期待又緊張著明天婚禮的情況，他跟我一樣對未來的生活有著許許多多的期許跟憧憬。
　　兩人互相扶持的過日子，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們活蹦亂跳的叫著爸媽……兩人一同活到白髮蒼蒼，看著孩子追著孫子在庭院前跑來跑去，家裡中滿著笑聲。而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四五十年後，彼此的眼裡還是有著對方的身影，還是有著濃烈化不淡的情意。」
　　吳佳鈴心疼的流著淚，雙眼捨不的眨一下，因為她想要記住眼前落下一顆一顆淚珠，帶著充滿幸福的語調說著原有的夢想與幸福的人兒，用那人心碎又不捨的神情回憶著。
　　「……真的，我真的覺得書文還活著。」
　　柳靜依轉過頭，雙眸閃爍著渴望與希望，彷彿再對吳佳鈴訴說著：「告訴我……快告訴我，書文沒有死，他並沒有死。」
　　看見她那想要逃避的神情，真的令吳佳鈴很想依她心中所希望的來說。
　　可是，她很明白如果這時對她欺騙了，那才是對柳靜依最大且永久得傷害。
　　吳佳鈴唯有咬著唇，不發一語的將手上那一紙袋放在柳靜依的面前。她知道這樣的行為，足以告訴她現實的情況是怎樣的。
　　……
　　淚水，一顆顆落在被子上，溼透了被子卻也淹沒了心中那不可能成真的願望。
　　柳靜依蒼白著臉，顫抖的手緩慢的伸向那紙袋，她明白袋子裡裝的是些什麼，心中渴望再擁有那些回憶、心底卻又排斥著接受這恐怖的事實，兩極化的想法拉扯著她的精神、分裂著她那已經不完全的心。
　　坐在一旁默默看著的吳佳鈴，明白柳靜依多麼徬徨無助，矛盾的心態讓她快要窒息了，可她不能幫助她，她也已經不能在為她做些什麼。
　　她唯一可以的，就是靜靜守護在柳靜依身邊，靜靜地看著、默默地陪她到最後。
　　當柳靜依一觸碰到袋子裡的物品，淚水伴隨著思念，回憶起那天的幸福——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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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阿奇，你……還好吧？」許傑森拿著罐裝咖啡在高達奇面前晃，企圖喚回神思飄移到柳靜依病房的人。
　　「嗯？啊！我沒事，謝了。」
　　高達奇接下咖啡後，就低著頭對著那手裡的咖啡發楞著。
　　許傑森看著他那模樣，只能無奈的搖著頭，坐在他一旁的空位上，喝著綠茶、看著在醫院大廳來來去去的人們。
　　他本來想直接去買晚餐，可是看見高達奇恍恍惚惚的神情，還是決定先找個地方坐，讓他理清自己的思緒比較好。
　　再說，他相信吳佳鈴跟柳靜依一定有太多話要說，更何況還有＂那一袋＂東西需要時間讓柳靜依消化。
　　「阿森……。」
　　「啊？」
　　許傑森尋音看向高達奇，只見他還是依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、同樣的神態，這讓他頓時間疑惑了。
　　——剛剛他有叫我嗎？
　　正當許傑森想要在進一步確定時，高達奇緊閉的唇終於有了動靜。
　　「我問你，佳佳應該會跟依依說＂實情＂吧？」
　　實情？「應該會吧！」
　　高達奇聽見許傑森的話，陽光的雙眉緊皺在一起，擔憂的心情全寫在臉上。
　　「阿奇？」
　　許傑森知道他在擔心什麼，可是說真的，他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奪去柳靜依的回憶，也許那段回憶會變成她這一生最大的傷痛，相對的之中的幸福與快樂也可能會是她這一生所期待的。
　　看著高達奇掙扎的模樣，許傑森嘆了口氣，把最後一口綠茶喝完後，順手將利樂包壓扁。
　　而高達奇的咖啡卻連開都沒開過，一直握在手裡。
　　「阿奇，大家都知道你的心意，我想……依依多少也知道的。」
　　許傑森自顧自的說著，他沒有看高達奇，可他明白他正專心的聽著。
　　「書文臨死前說的話，我相信你一定謹記在心吧！不單是你，我跟佳佳也都記得。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，別輕易放棄。」
　　喀！
　　高達奇拉開易開罐，咕嚕咕嚕的喝著略帶苦味的咖啡，他的樣子彷彿就像是想強迫自己去接受那苦澀的滋味。
　　阿奇！
　　許傑森看著他這樣的舉動，心底不免湧現出對好友的疼惜與不捨，可是他明白自己並不能為他或是為柳靜依做些什麼。
　　從一開始他就一直是個外人，他只是個因為愛吳佳鈴而接觸他們的人。
　　高達奇猛灌著咖啡，嘴裡的苦澀由食道漸漸滑入，傳進血液裡、慢慢流向心臟，而耳裡卻回盪著久違的聲音、記憶起這三年來揮之不去的回憶——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＜未完待續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