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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電扶梯（三）
作者: 兄弟恰恰	日期: 2009.10.11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第一屆打狗文學獎〉短篇小說首獎作品
電扶梯（三）
◎黃信恩

　我開始步入一個自我毀滅的路途，當全班在計算物理圓周運動的周期與角加速度時，我總將自己的靈魂抽離這間教室，坐在教室角落一個靠窗的位置，胡思亂想，書寫一些雜七雜八的錯亂文法。同學不習慣叫我的名字，他們以學長稱呼我，彷彿是在隔離我，我的生活徹徹底底地與這班級脫節。因為眼睛的關係，我不能晚睡，於是在高三那年，全班，或是全年級、全校，只有我一個人沒被染上那一場熬夜的潮流。我的分數一向都是低飛的，飛在比及格高度還低的海拔。
　高三一次模擬考後，我撿著一張張逼近零分的試卷，一副大學對我而言無所謂的模樣，一樣無起伏無驚慌的心情回家。
　「明天早上，爸要去醫院開眼睛的刀。我剛剛已和主管請假照顧爸，我想最近這陣子我會在醫院照顧爸，你高三要好好讀書，這件事你不需操心。」姊對我說。
　爸要開刀？這應該不是一天兩天就決定的事，但是我在開刀前一天才恍恍惚惚、心不在焉地獲知這消息。
　「孫堅，你要認真點，今天學校寄來成績單，我先說對不起，我偷拆了。你知道嗎？爸有多用心在栽培你？給你錢補習，讀高中，而我呢？國中畢業後就在工作。但是我知道英語很重要，我到現在還在讀英語，工作是為了存錢，一旦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美國讀書。」姊認真地和我說了這些。
　「那公車誰來開？」我問。
　「因為視力的關係，上禮拜爸主動辭掉工作。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，爸已向老楊借了一筆，他出院後可能會去開計程車賺錢吧！」
　我安靜下來，一時很難理解這樣突兀、莫名的情節，一切都在發生，然而我渾然不知。
　放學後，我對自己茫然的課業感到無疆域的疲憊與空洞。搭著公車，漫無目的地在街道轉彎、直行。我奢侈地揮霍高三時光，在百貨公司前的廣場散步，隱隱約約聽見同學在補習班振筆疾書的聲音。
　我走進這間百貨公司，一如往常，選擇貼近電扶梯，於是我被捲進裡頭，步入黑暗。
　爸將公車開到百貨門前，趕下所有乘客，大聲嚷著「這是終點站，下車，下車！」他衝進百貨公司裡頭，立在電扶梯口，選擇一個我習慣擺出的姿勢，大聲叫著「孫堅，孫堅，你是不是躲在裡面？」
　我醒在一本化學講義之中，密密麻麻的金屬與非金屬，以及那一連串苟延殘喘的反應方程式，抗拒我腦袋貧瘠的土壤，拒絕在裡頭生存。那一陣子，開始學會什麼是認真讀書，但是似乎晚了一步，黑板上距離聯考的日數已經遞減過甚。
　我沒拿到雄中畢業證書，那年在大學聯考取得一個奇爛無比的成績，連所私立大學的邊緣課系都無從碰及。
　爸將我送到台北參加重考班，那是我第一次徹徹底底脫離家裡的成就。然而，我開始回歸到以前居住在金瓜石那道冬季魔咒。那種凜冽的東北季風，還有幾世紀以來澆淋無止的雨季，慣於南方平原的雙手，竟開始暴漲脫落的皮屑。
（待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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